“成长”与“他者的凝视”——对《女神异闻录4》的异世界探讨
发布时间:2023-05-21 15:15:29 来源:哔哩哔哩

异乡人

正如我在《女神异闻录5》中体会到的那样,后女神异闻录的故事架构往往是讲述一个异乡人孑然一身地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度过一年的时间,并构建那张名为“世界”的塔罗牌的过程。

主角最后会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开,而在这一年的旅途中,他和他的伙伴都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获得了“成长”。成长之于《女神异闻录4》,恰如反抗之于《女神异闻录5》,是一个贯穿始终的话题,这在故事的开始也是一个一度迷惑了我的底层设计,令我主观的认为这是一个讲述伙伴们在冒险中获得成长的一个王道热血故事,只不过选择了一个追查连环凶杀案的平静小镇作为故事舞台罢了。

叔本华在其著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发表了类似于“我们不以我们的意志来到这个世界”的观点,如今在《超脱》等文艺电影中被广泛引用,在某种程度上,游戏的主角在八十稻羽镇度过一年的“异乡人”生活,而我们普罗大众则会在这个名为世界的地方度过时长为一生的“异乡人”生活。主角来自于大城市,但是这在这个乡下小镇无关紧要,他因为父母在国外的工作变动而将被寄养于此整一年的时间。在这个所有人都互相熟识的小镇,他的到来是唯一的反常,不被他所控制,也似乎在事实上没有尊重他的意愿。他就和初来乍到于这个世界的我们一样,面临着对自身存在的疑问和困惑,随后开始与周围产生联系。


(资料图)

小镇

本作的全部日常故事都发生在一座虚构的平静而破败的小镇中,它足够封闭,也足够没有特色,一条河流穿行其中,路旁错落的一户居和其中大量已经不再开门营业的商铺昭告着这个小镇如今的落寞。但是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新落成的商厦被认为抢走了曾静的商店街的辉煌和荣耀而被镇中的中老年人广泛敌视,却又被年轻人所追捧;小镇中有着随阴雨到来的无法被解释的浓雾,伴随着浓雾,接踵而至的是雾里有毒的谣言以及在浓雾的日子的零点看向电视会发现自己的命中注定之人的传闻。故事伴随着浓雾和诡异的钢琴声正式拉开了序幕——是一桩杀人案,尸体被倒挂在了电视天线上,充满了残忍的视觉美感,随后是第二桩,尸体的发现者被倒挂在了电线杆上,同样离奇。就在小镇警方束手无策的时候,主角和他的同班同学发现了午夜电视与被害人之间似有似无的联系,进而发现了电视中异世界的存在,从而踏上了追寻真相之旅。

异世界与“成长”

异世界是《女神异闻录4》中最让我疑惑的基础设定,因为5代的设定过于深入人心,于是我想当然地认为电视中的异世界也是来自于某人的内心的扭曲从而生成的心理迷宫,然而随着案件的推进,我发现事情大抵不是如此,这个世界固然可能是日本的本土神尹邪那美为了创造一个人与人之间互不猜忌的世界而创造的另类空间,但是它为什么一定是在电视之中呢?

于是我又把目光投向电视中那些与被害人一模一样的却又性格迥然不同的幻影。在《女神异闻录5》中,它象征了自己对压迫的反抗之心,是未被发现的自我的一部分,由于惯性,我同样把这种思维带入了本作中进行阴影的分析,却发现我同样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这个阴影是可以被所有观看午夜电视的人同时收看的,为什么总是电视呢?

哲学家萨特有一句非常出圈的名言:“他人即地狱。”在偶然间想到这句话以后,我突然看穿了本作隐藏在热血的“成长”背后的那层无可奈何。如果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个体,那么我们在自由的活动与日常生活中,就像一个在已经充满泡泡的空间中被吹起的泡泡,会不可避免地与同样自由的“他人”的泡泡相遇,随后融合或者破裂。我们不可避免地生活在“他者”的审视中,这个他者可以是规劝你的大人,世俗的社会伦理,或者对他人的责任,在这些“他者”的共同作用之下,我们的样貌与个人形象其实不由我们的自由意志所决定,而是被他者的审视共同定义的。

悲哀的是,我们每个人也都如此定义了他者,我们拒绝承认他人的审视和定义,但是我们同时审视着他人,成为了这个“他人的地狱”的一部分。而电视,就是体现这种审视的最佳载体。电视,伟大的发明,可以让美妙的音乐表演,古怪的电视剧,或者搞笑的综艺节目同时被所有收看者审视,连同着电视上表演着的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体现“大众印象中的自我”了。没错,午夜电视中播出的根本不是当事人被压抑着的自我,而是在这个人人都互相熟识的封闭小镇中大众印象所形成的“自我”。

“所谓成长就是与自我和解”,这是很多励志鸡汤中都会反复提及的一句言论,但是《女神异闻录4》的野心不止于此,它想要告诉所有玩家的是,既然不可避免地生活在他人的审视中,那么真正的成长是与他人眼中的“自我”和解。于是,在和解中诞生了本作的Persona——人格面具。

追寻“真相”

或许我还要再提一次,以防有的朋友不了解——虽然《女神异闻录4》中用大量篇幅暗示了本作中“存在主义”哲学的底色,但是本系列游戏的最底层逻辑其实来源于荣格的心理学主张,Persona人格面具是一种对真我的保护,也是一种掩饰,它指导我们在面对老师时戴上名为学生的面具,在面对爱人时戴上名为恋人的面具,这在本作中变成了主角侦探团们面对异世界中恶意的阴影时的作战力量,并保护他们一路追寻真相。

真相是什么?尤其在一个由他人的认知构成的异世界电视中寻找到的真相是什么?荣格认为在梦与显示的夹层中会存在一个空间,在那里,灵知主义的神明可以与个人的“灵”产证沟通从而启迪智慧,在游戏中,这个空间表现为“天鹅绒房间”和居住其中的协助者们。房间居民玛格丽特说:“每个人都像川流不息的水,即使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却也在不断变化中前进……反抗水流的石头,纹丝不动的石头……边观望着这无数的相会,边随着时间一起前进……” 天鹅绒房间的形状是受到被感召者的内心影响而形成的,而主角的天鹅绒房间是一辆在迷雾中行驶,寻找着方向的豪华汽车(一定要强调这个豪华,若不是这个游戏我都不知道原来豪华轿车的内饰是这样的,不愧是都市潮男鸣上悠),纵使被午夜电视中来自他人审视的阴影数次的误导,但是主角团的对“真相”坚定不移的追寻不禁暗合天鹅绒房间的形态,同样令主角团从象征新的开始、无知和冒险精神的“愚者(The Fool)”塔罗牌终于成为了象征转折、复兴和精神觉醒的“审判(Judgement)”的塔罗牌。愚者没有数字,不属于大阿尔卡纳塔罗牌的正常牌序中,是一个外来者,既是开始,也可以是结束,而审判意味着审视自己的过去、重获新生和重新评估自己的价值观和目标,代表着内在的清算和解放,通过经历一种精神上的觉醒,摆脱过去的限制和束缚,获得新的机会和自由。相比于如此变化的象征性意义,对案件的最终解决似乎已经无关紧要,因为人类的心中,仍怀有不被谎言以及虚伪迷惑的坚定信念。

后日谈中,生田目说:“深信不疑的正义之举,或许是错误的……一个人的判断力是有限的。”但是堂岛却又在最后的总结中说:“但还有那么多不愿正视的东西……有时还会觉得人类很卑鄙。可是不张开眼睛的话,连身边重要的人都看不清……那样怎么可能会幸福……于是只有向前迈进。”

小熊与雾

我最后想谈谈的是主角团的吉祥物小熊,侦探白钟直斗说:“自我意识控制暗影,或是从暗影中萌生自我意识。”小熊很显然曾是异世界的印象之海中的一个普通暗影,在人们因为冷漠而疏远彼此后,异世界中产生了浓雾,而小熊作为人类的一点多余的情感产生了自我意识,从而在与误入的主角团的接触中明白了如何成为一个健全的人,此时他空虚的内部产生了一个人类。不得不说,“创造人类”永远都是宗教意味如此浓厚的一件事情,小熊从对自我存在价值的怀疑,追问,对自己所处的“异乡”的从不适到融入,何尝不是另一种主角本人的镜像?而小熊的皮套中人类的诞生是不是也意味着制作组暗示着何以为人?

那么为什么是雾,在故事接近最后的决战时刻,危及小镇毁灭的灾害居然是雾?我想关键还是在于对他人的审视中。在对这个话题继续之前,我想先增加一个上句的定语——对他人的无意识的审视。人是社会动物,城市或者乡镇的人口密集无疑加剧了这类社会性,使得审视这一举动或许根本不是我们主观上的有意为之,那么有什么能够既断绝小镇内部的矛盾,有能让人回归为一个个无法审视的独立个体呢,是雾,让人无法产生确切联系的浓雾,或许它还可以把人逼回室内,让人只能去审视午夜电视上的阴影,从而让阴影的具体形象能够在全民的审视中诞生。

“世界”

于是主角最终击败了雾,用他的“世界”塔罗牌。"世界"(The World)代表完成、成就和整体性。它是大阿尔卡纳塔罗牌中的最后一张牌,象征着一个人完成了一段旅程,达到了某种完成的状态。那么主角作为一个小镇的异乡人,他完成了什么?

与他人产生联系,真挚的情感,对“真相”,或者真实的活着的追求让主角与伙伴们团结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世界。《女神异闻录5》中,摩纳面对可能的离别时刻时,他说“世上并不存在‘真实的世界’,世界是由每个人的感受所形成的,这便是世界的真相,所以世界是‘无限’的,就算你的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只要我这某个人的手,用羁绊连接在一起,世界就不会终结。”

但我更想用小熊的话语结束本文:“你……还有大家……都不是一个人,因为我们都在同一个世界彼此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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